第89章 石榴花 八_春草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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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9章 石榴花 八

  虞安这几年,得裴宋两家的推荐,又与太/子/党套上了不远不近的关系,得提拔,成了大理寺司直,称不上在朝中混得风生水起,也算是渐入佳境吧。

  也因此,他对裴十七的态度,倒是比刚一成亲的时候要好上一些,起码偶尔也会在她房中过夜,笑脸也多了。

  只是裴氏在他心中,始终属于后来者。而且这后来者的分量不如前人的重,想要占得一席之地,难免困难了些。

  而宋凝脂,聪明地霸着这个男人,诱地他事事都与她讨论,唯命是从,像极了傀儡。

  袁氏早觉得这事有些不大对劲,可偏生不知从何下手。虞大郎应了桑榆试探的事后,夫妻二人便商量着找了可靠的下人,在落云院盯了很久。

  直到入夜,才盯到了破绽。

  等到那人循着从落云院中偷偷溜出来人,从地里挖出了刚埋的东西,带给袁氏后,脾气还算不错的袁氏,顿时摔了杯子。

  不光是怒不可遏,错手砸了自己最心爱的杯子,她还命人将秦氏也请了过来,一道去了落云院。

  去落云院的路上,四周静悄悄的,月色下的积雪泛着清冷的光,走了一会儿,就见着眼前院子里的烛光显得格外明亮。

  院子里很吵。

  宋凝脂被罚跪在院中,低着头,一直在抽泣,仿佛刚才听到的哭嚎声是另一个人发出来似的。

  桑榆站在院门口,扫了眼屋檐下站着的几人。果不其然看见虞安正心疼地在和秦氏说话,似乎是在帮宋凝脂求情。

  秦氏年纪大了,虞阗过世后,更是觉得对后宅的事没多少力气管了。两鬓斑白的她站在屋檐下,被虞安的执迷不悟,气得脸色铁青。

  “你还要护着她是不是?”秦氏怒极,指着宋凝脂,对虞安骂道,“十二郎,你二哥的事,你是没看见不成!这种女人,你再捧着她护着他,早晚又是一个丁姨娘!”

  “可是阿娘,凝脂她是不会骗人的,一定是有什么误会……”

  “还有什么误会?”不等虞安把话说完,裴氏怒其不争,跳了出来,“她方才那股子威胁我们,又要死要活的模样,没被你瞧见你当然觉得她什么都好了!她根本没怀孕,她是骗你的!”

  虞安最见不得人说心头好的坏话,当即脸色就沉了下来,作势要走下台阶去扶宋凝脂:“你们一个两个,都说凝脂骗我,说凝脂其实没有身孕,可口说无凭,就算是大理寺审案,那也讲求一个真凭实据!”

  “如何没有真凭实据!”

  袁氏大怒,抬头见桑榆已然站在门口,遂喊道:“二娘,你来。”

  桑榆走上前去,经过宋凝脂身边的时候,下意识地低头看了她一眼。那双眼睛,蓄着泪,一颗一颗,凄婉地从眼眶里往外滚落,看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  “二娘,找到一些东西,虽是秽物,可实在是证据确凿。”袁氏咬牙切齿。她不大会生气,可这一回,见到下人带回来的东西的时候,虽觉得脏,可更多的,是心里的愤怒。

  桑榆循着袁氏的引导看去,果不其然在一旁看见了一堆秽物。

  袁氏口中的“秽物”指的是用过的月带。

  而这月带,翻译过来就是女孩们来例假时用的某种产品。

  古人自然没有那么好的材料可以用来制作那什么,通常都是用旧衣物或者帐被改制的。

  袁氏发现了这些用过的月带后,当即就把消息告诉了秦氏,又带着一帮人杀到落云院。

  因为虞安不在院中,一开始宋凝脂还是一副“你们没证据证明是我的东西”的模样吵嚷,等到裴氏跑出来冷嘲热讽,她更是摔了东西哭嚎,一直闹到虞安过来,才一改方才的神情,委屈地跪在院中,以示清白。

  “那是……什么东西?”女子用过的月带,一直被认为是秽物,虞安远远看见那一堆东西,只闻到血的气味,可辨认不出是什么。

  桑榆摆了摆手,让人把东西包起来找地方埋了,回过头来看着宋凝脂,叹道:“要我给你号个脉看看么,如果你真的怀孕了,我自然能摸的出来。如果没有……”

  “如果没有怎样?”

  “兴许是给你号脉的大夫一时不查,摸错了。”

  她话音才落,果真看见宋凝脂的眼底划过精光,显然是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辩解的地方。

  虞安只一心想证明心头肉是被冤枉的,急忙要桑榆号脉证明真假。宋凝脂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。

  桑榆拢着氅子,几步走到她跟前,蹲□,毫不客气地抓过她的手腕,手指搭在腕间,笑道:“宋姨娘莫慌。”

  宋凝脂表情一僵,咬着牙笑了笑。

  “如何?”

  桑榆甫一松手,所有人都从台阶上走了下来,围拢在身边。她摸了摸飘到脸上的雪花,眼睛一直看着宋凝脂,良久之后才转到虞安身上:“十二郎,你信我吗?”

  自然是信的。虞安点了点头,心底惴惴不安。

  “宋姨娘这脉象,不像有孕,而且,天葵也正在身上吧。”

  她说话的时候,表情不曾变过,可身边所有的人脸上的神情都变得有些奇异。

  不像有孕,而且,天葵也正在身上……

  那字里行间的意思,简单明了,虞安才说过会信桑榆,这一回自然是觉察到不对,当即脸色就变得有些难看,可心底一角,仍旧怀揣着一丝侥幸,咬牙道:“二娘……会不会是……会不会是你诊错了?”

 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,究竟有多没把握,旁人全都明白。

  桑榆也不气他,只低头,看着宋凝脂,缓缓对虞安道:“你方才问那堆东西是什么。十二郎,那是女儿家的月事带。你知道,那是做什么用的吗?”

  虞安神色紧张,点了点头。

  桑榆继续:“普通人家的月事带,用的都是旧衣物改制。稍微有点身份的娘子夫人们用的,则大多还给它内外绣了一些彩边纹饰,模样好看。”

  她说到这里,看着宋凝脂的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:“宋姨娘,你既天葵在身,这怀孕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 “那不是我……”宋凝脂下意识抬起头来装可怜,可对上桑榆的眼睛,想说的话顿时堵在喉间,支吾了会儿,这才咬咬牙,低头委屈道,“我也是今日看到天葵来了,才发觉之前的那位大夫错……错了……”

  她说着就嘤嘤地哭了起来。虞安心疼,忙解了身上的氅子,将她拢住,嘴里不住安慰:“你真傻,既然知道是大夫诊错了,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?不然,又怎么会有眼下的这场误会。”

  “我怕你生气啊!所以……所以就想说找个机会再告诉你,谁知道……谁知道会变成这样……”宋凝脂靠在男人的怀里哭得厉害。

  她原本是想把月事带的事推到侍娘身上,可奈何眼前挡路的人,一个个眼光毒辣,再加上一个多管闲事的谈桑榆,她逼不得已只能认栽。

  男人真把一个女人放在心上了,自然将她视为珍宝,生怕旁人伤她分毫。

  就这点而言,虞安的确是个好男人。只可惜,他心心念念守着疼着爱着的,是宋凝脂,并非裴氏。

  桑榆下意识回头看了裴氏一眼,见她满脸受伤,握着拳头,强忍眼泪,不由地对这个从前与自己闹过不愉快的小娘子,产生了一丝好感。

  桑榆话说到此,别的事,与她而言,那不过是别人的家事,再往里管,已属手长。

  事情到后来,秦氏虽震怒于宋凝脂的欺骗,奈何心疼十二郎,不忍见这个自小养在膝下的,如今又正好能帮忙结交世家的庶子顶着大雪跪在院中,不得已便免了宋凝脂的家法,只命她好生待在屋子里,不许往外走一步。

  袁氏带着红了眼睛的裴氏来找桑榆。三人坐在暖阁之中,一人面前一盏茶,却都沉默无声。

  最后,还是裴氏再也憋不住,“哇”的一声哭了出来。

  袁氏叹气,拍着她的背:“哭出来就好,哭出来就好……”

  前有二郎,后有十二郎,这一个两个,专情是专情了,可为何偏偏是对个妾长情?

  袁氏连连叹息,又见桑榆一直坐在旁边喝茶,忍不住道:“二娘,怎的不说话?”

  “十七娘,我若说了,你别恼。”

  裴氏抹抹眼泪,抽泣着点了头。

  “我若让你和离,你肯吗?”

  “我不!”

  “那我若是劝你日后便当十二郎是死了,自己过自己的日子,不用看着那俩人眼珠子疼,你舍得吗?”

  “呸呸呸!你别咒他!”

  裴氏瞪圆了眼睛,桑榆低笑:“那你就按着我说的方子,把身子里调理好,早些生下孩子吧。”

  这里不是现代,没有那么多人的女人有胆子抛下不值得自己等待的男人,一辈子被捆绑着。她也劝不了这些习惯了在家从父,出嫁从夫的女人,挣脱千百年来的三从四德的束缚。唯有这个时代的女人,最根本的方法——生一个孩子,即便再苦再累,看着孩子在身边,所有的苦难都能忘记。

  一如阿姊那样。虽对那个男人,终究会有千般万般的不舍,但为母者强,为了孩子,那些个不是东西的男人,终将有一天能够放下。

  她看着裴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心底却并没感觉到宽慰,反倒是沉甸甸的,不知如何是好。

  她现在只想赶快回到大都,回到六哥的身边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昨天体检,看了下体重数据,表示我能保持两年体重不变也是蛮拼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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